老洲印象丨老队长

老队长姓张，大名叫张炳南。因为在人民公社体制下当了多年的生产队长，所以我至今对他还有很深刻的印象。

20世纪80年代初我外出读书之前，居住生活在义安区老洲乡光辉村原第十生产队。似乎自从我能记事时起，他就一直担任生产队长。后来，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参加集体劳动，张队长负责给我们派活。召开村民会议时，他经常要在会上带领大家一起学习文件，或者传达上级领导的最新指示，并就近期的生产劳动等提出要求。

在村民会议上，张队长经常安排人员带我们学文件、学两报一刊的社论等。那时，村里有下放知青，这些读报纸、读文件的事，他常常是指派给一个普通话说得不错的女知青。

当然，在村民会议或者集体劳动的间隙，我们听到最多的，还是张队长关于上级领导的最新指示和近期生产劳动的安排部署。那时候，老洲乡光辉村是全县农业学大寨的典型，生产劳动和文化体育活动等，都开展得红红火火，走在全县的前列。当年他先后多次外出参观学习，包括去大寨和华西大队考察。回来后，他总会及时向村民们传达学大寨的文件精神，介绍华西村的经验做法，以及自己的见闻和感受。

改革开放后，农村开始包产到户，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，生产队解体了，每家每户都单干了。那一个时期，我估计张队长多少会有一些心理落差。从此以后，他不仅没有了传达文件、安排生产，大会小会发表讲话的机会，而且也要和其他村民一样，积极种好自己的责任田。

20世纪80年代初，我考上大学外出读书后，父母也搬离村子，去县城谋生。有一次我回村看望同学路过他家时，按照父母的嘱咐专门去他家登门拜访。那次好像是晚上，他很早就上床休息了，听说我来了，他赶紧开灯要起床穿衣，我按住他，和他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辞了。

有一年春节我回家期间，他恰好来到父母在县城临时租住地。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对我说：“当年那种特殊时期，你们一家受了不少委屈。”他说的是20世纪50年代末，因为我的生父被划为右派后，一家下放到农村落户的事。

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，但隐约感觉到，言语之中似乎隐含几分歉意、希望予以谅解的意思。其实，当年他对我们家还算不错，家里的大事小事，父母找他商量寻求帮助时，他都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关照。

此后，有近四十年时间，我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他。2023年11月下旬，我回老洲乡光辉村，参观“光辉岁月”村史馆时，见到一张由光辉村各队队长组成的一个篮球队合影照片，中间一个人看上去面熟，有点像他。

我问光辉村党总支书记汪庭贵：“照片中间这位看起来有点像我们的老队长张队长，是他吗？”

“是他，是你们老十队的张队长。”汪书记回答说。

中间位置坐在地上面对篮球的是张队长（前排右三）

2023年国庆节以后，我经常去老洲乡走走，偶尔去我当年居住生活过的村子里转转。一次，我探访老洲乡的月亮湾后，从村部走回到老十队，准备从那里返回轮渡码头。这是我近期第二次回到村子里，走在路上慢慢闲逛，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。

我站住脚，上前问候一句打个招呼：“请问您老人家贵姓？”

老人显得有点不高兴，反问我：“你是谁啊？我干吗要告诉你我姓什么？”估计他心里在想：“哪里来的冒失鬼，上来就问我的姓名。”

看来他是误会我了，我赶紧说：“我以前也是这个村子里的，如果知道您的姓，或许我还能猜猜您老人家是谁。”

他身后出现一个年轻人，彼此打量了一下，我猜出来他是张队长的小儿子，幼时的印象似乎还有一些。

听说我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，老人有点惊讶：“我姓张，你是谁啊？”我报出自己的小名，他立即想起来了：“原来是你啊！”

我也在大胆地猜测：“您老人家是张队长吗？”

“是我。”他回答说。简短交流后，我们都认出了对方，难免一些感慨唏嘘。几十年没见，我们两人变化都很大，一时认不出对方也是十分正常的。

老队长告诉我，他今年已经84岁了。看上去，他身体还不错，腰板挺直，身穿黑色呢子大衣，显得干净清爽。

我告诉他：“我在村史馆里看到你们篮球队的那张老照片了，那时候好年轻，照片拍得真好。”

他笑着回答我：“那张照片的底片还在我家里保存着呢。”

我和他们父子说了一会儿话，关照老人家多加保重身体，就和他们告别前往渡口了。

走在回来的路上，我不免感叹：“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啊！”四十多年前，我在这个村子里居住生活时，还是一个刚读初中的柔弱少年，他是年轻力壮的生产队长。参加集体劳动时，经常听他讲话，传达文件精神。现在，他已经是年过八旬的老人。而我离开村子外出读书工作，经历了人生风风雨雨的几十年，也离开工作岗位，开始安享晚年的退休生活了。

这正如一个名叫刘成玺的诗人所感叹的：“人生滚滚红尘中，只叹时光太匆匆。莫道岁月催人老，转眼春夏又秋冬。”